脚步声及近再由远,是过路的人。

    蒲郁无声地长呼一口气。也是在这个伏低的角度,她看见地上的几丝毛发。以房间地板的干净程度,屋主是不可能遗落它们的,尽管它们真的很难发现。

    特训时学过如何判断是否有人你的屋子,预先在入室地毯上洒层薄灰、门锁上卡细微的物什,与这毛发是类似的手法。她肯定,周远达是可疑的。

    只是,这毛发从哪儿掉落的?

    蒲郁从床底钻出来,根据进门时门的开合与毛发所在的位置进行推演,最后确定毛发原先放在在门底缝隙三分之一处。

    至于房间里的抽屉、行李箱,她不能搜下去了。若周远达真是特务,这些地方很可能设置了使人留下痕迹的机关。

    蒲郁还原一切,悄然撤离。

    雨未停,天却是完全黑了。蒲郁返回洋服店,如预想中遭到经理诘问,送个衣服去那么久。

    经理是个会打算盘的,小郁给洋服店拉拢了好些大客户,他骂狠了是同钱过不去,不下脸会让她飘飘然(今次便是一个征兆)。于是恩威并施、语重心长。

    蒲郁煞有其事地点头,末了道:“那么我先回去了,请你告知马斯南路的吴太太,先生的衣服改好了。”

    经理愣了愣,“那你回去,明天早点来。”

    待蒲郁转身,经理嘀咕,“她到底听明白没有呀……”

    下过一场大雨,天气冷下来,仿佛入冬了似的。蒲郁赶早上工,吴祖清也赶早——去办事,顺道取衣服。刘司机下车来取的,蒲郁只透过车窗玻璃望见后座里的侧影。

    蒲郁塞回衣服口袋的报告写得很详细,唯独忽略了一点,阿令与周远达或有关联。

    她想自己还是有私心的,除了宣誓过的旗帜,除了二哥,还有要保护的人。

    当时搜查周远达的公寓,蒲郁有一瞬愣神,因为看见了一篇文章。

    一篇论述上海租界内女工较男工薪资低许多的文章,刊于周远达供职的小报,笔者叫施如令。

    也许整座华城叫这个名字的人不止一人,可同时能写出这般文章的只此一人。

    阿令什么时候回上海的?

    联络早在淞沪抗战前就断了,祝贺阿令考上大学的信迟迟没回应,蒲郁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。现在看来,是再也不会来找自己。